彪伯家的石磨
作者:王瑜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那儿的村民过节时都有在家蒸几笼糕的乡俗,糕粉自然是农家自己在石磨上加工出来的。彪伯家的石磨不大,花岗岩的,推起磨不会感到太吃力,那是他家祖传下来的,谁也说不准它的历史。
要过节了,母亲准备好水浸的粳米、糯米,待沥得干湿适中了,就要去开磨。可是我家没有模子,母亲为此犯了愁。我一直喜欢借彪伯家的磨子去磨粉,他对小孩子和气、善良,以前在上学的路上,放牛的彪伯只要遇到我,就让我坐在牛背上,真是让我既喜欢又害怕,我便怂恿母亲去彪伯家磨粉。
他家的磨子放在朝东屋里,那是一间芦巴墙的草屋,里面有鸡棚、农具等杂物。磨子搁在彪伯做的磨砊上,推磨架子也是彪伯就地取材,用杨树做成的。那个年代,一个真正的农民,对铁、木、竹都得有点“三脚猫”功夫。
推磨是件体力活,对于当年15岁的我来说,尚有点勉为其难,不一会儿就汗流如注了。母亲一边添料,一边嘱咐我要慢慢地推转,均衡用力,要细水长流,不要时快时慢……这时,我们已经磨了两个多小时了,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就使劲地推起来。看到磨盘边缘雪花似地飘洒下来的米粉,心里又惦记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没想到磨盘转得太快,用力又不得法,那磨片不禁偏出了轴芯,斜滑了下来,竟然砸坏了下面的大竹匾。这一惊非同小可,这竹匾是彪伯的心爱之物,一直保养得很好,现在砸出了大窟窿,可怎么办?母亲和我都惊呆了。彪伯听到了惊呼声,也赶了过来,看到我们害怕的样子,他反而安慰道:“不要紧的,现在先用布遮住洞,等你们磨好,我来修好它。”
第二天,彪伯在自己宅后的竹园里砍了一根孵鸡竹,劈成了蔑,真的很快就修好了大竹匾。母亲觉得过意不去,让我把蒸好的桂花糯米糕送过去,彪伯不怎么推让,收下了,但是第二天,他便送来了一只羊腿。
没过几年,村里有了小钢磨,这石磨完成了历史任务,光荣退休了,但是主人巧妙地把两片磨并排地嵌在院子边角的混泥土场地上。他们家人曾在这石磨上劈劈柴爿,既美观,又实用。
几年前故地重游,想看看彪伯和磨盘,但此地已是高楼林立,通衢迷津,物是人非。耋耄彪伯应无恙,昔日石磨当安如。我站在故土,心中不禁一丝惆怅,可我还是能感受得到那石磨般沉甸甸的乡愁和厚厚黏黏的桂花糯米糕般的相思。
□ 紫翠居委